我身邊的女友，幾乎個個都經(jīng)歷過流產(chǎn)。我天生怕痛，未婚的時候經(jīng)常惴惴地問她們流產(chǎn)的感受。聽到的是眾口一詞：“人生什么滋味都可以嘗，就是做人流的滋味千萬別嘗。”并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一句：“結(jié)婚后如果暫時不想要孩子，千萬要做好避孕措施。”

今年我結(jié)婚了。我和丈夫的經(jīng)濟基礎(chǔ)都不大好，便打算過幾年再要孩子。過性生活時我一直要求丈夫戴套可情到濃時總會有疏忽。婚后第四個月，我的“好朋友”延期未來，去醫(yī)院做尿檢，證實我懷孕了。

聽到這個消息，我說不出是喜是悲。回家后與丈夫商量，他想也不想就說：“找個時間去醫(yī)院做了吧。”我知道我們目前的條件不適宜要孩子，但真的聽到他說出這樣無情的話來，心里總是不舒服。他看出了我的不高興，馬上緩和了語氣，體貼地說：“我知道流掉我們的孩子很殘忍。可沒有辦法，我們現(xiàn)在根本給不了寶寶一個舒適的環(huán)境。等過幾年我多掙些錢，你就完全待在家里，做個快樂又舒服的準媽媽。”女人就是禁不住男人哄，聽他甜言蜜語的幾句話，馬上感動得愿意為他赴湯蹈火。

第二天我向單位請了假，一個人坐車去醫(yī)院做流產(chǎn)。

到了醫(yī)院，我直接去了婦產(chǎn)科，掛了號交了錢，然后坐在手術(shù)室外等。第一個被醫(yī)生喊進去的是一個時髦漂亮的姑娘，她走去手術(shù)室時的姿勢很美，像模特。大約過了幾分鐘，里面?zhèn)鱽砹四莻€姑娘的哭聲，我的心霎時抽緊起來。姑娘的哭聲時高時低，直至手術(shù)結(jié)束。望著她出來時羸弱的身姿，我不由嘆息，女人真是可憐的動物，無論多么美麗高貴，都逃不脫這種身體的摧殘。

終于還是輪到我了。當鴨嘴鉗伸進我的陰道時，我開始感覺到撕裂般的痛了。我兩手抓著床單，身體不住地顫抖，我多么希望醫(yī)生行行好，做快點、溫柔點。等了好一會兒，我問醫(yī)生：“好了嗎？”醫(yī)生卻說：“還沒開始，這才擴宮。但擴宮最難受，尤其像你這種沒有生育過的小姐，你忍忍啊，不要哭啊。”

我真忍不住要哭了，還沒開始？還沒開始我就痛得死去活來，那這種痛苦到底有多漫長啊？我的額、手都冒出了冷汗，我咬緊牙關(guān)鼓勵自己：堅強，堅強！可就在此時，心中忽然升起一種難以抑制的絕望和凄然：那個最該在此刻陪在我身邊鼓勵我的人，如今在哪里？這種痛楚忽然超過了所有肉體上的疼痛，讓我的心忍不住地抽搐，終于，我輕輕哭了起來。

我恨死了那個男人。這些痛都是他帶給我的，為什么我要聽他的話，來做流產(chǎn)？即使是做流產(chǎn)，也應(yīng)該有人在我身邊安慰我，鼓勵我，可如今他在哪里？罵完他我又罵自己，罵自己沒抵擋住他的溫柔，在關(guān)鍵時刻放棄了避孕的原則。說什么“懷上了我們就把他生下來”，說什么“不管怎么樣我都會為你負責”，到頭來怎么樣？所有的痛苦不還是女人自己來承受！女人啊，永遠只能自己為自己負責！可是一切的抱怨都于事無補了。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，開始吸宮了。我的腹內(nèi)翻江倒海，那機器在我體內(nèi)不停地攪拌，沒完沒了地攪拌，似乎要把我的身體狠狠地摧垮。我不再是輕輕地哭泣，而是無法自制地嚎叫起來。醫(yī)生連忙警告：“不要亂動，亂動會壞事的，還有一分鐘就完了。”

我強行抑制自己顫栗的身軀，扭頭望著窗外。窗臺上有一盆綠油油的植物，在陽光下是那么的生機蓬勃。痛苦就要結(jié)束了，沒有痛苦的世界是多么美好。

那種攪拌停止了，像鉆機打穿墻壁一樣，醫(yī)生松了口氣說：“好了，做完了。”

我直起了身子，下床時看見了盆里血紅的一塊，只覺得一陣頭昏目眩。那就是我未成形的孩子嗎？

我跌跌撞撞走了出去，外面等待人流的女人都給我讓座，憐憫地看著我。一個年輕女孩問我：“很痛嗎？聽見你在哭，我有點怕。”我蒼白地對她一笑，我多想告訴她，不僅是身體上痛，心靈上也會很痛。身體上的痛馬上會愈合，心靈上的痛卻會留很久。

我打通了丈夫的手機，讓他來醫(yī)院接我回家。他意外地說：“怎么，這么快就做完了？”我木然。接著他說有事走不開，讓我自己打的回去。一股怒火沖了上來，我沖他吼：“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，今天你必須親自來接我回家！”他愣住了，接著說馬上請假，一會兒就過來。

當丈夫急匆匆地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時，我的淚已像決堤的河，不能停止。

回家后，躺在床上，一陣發(fā)冷，一陣出汗，一陣痛楚，一陣嘔吐。他進進出出地照顧我，一會在廚房，一會在我臥榻間忙里忙外，又讓我的心里一陣溫暖。似乎在醫(yī)院里一切的憤怒、委屈、怨恨都不存在了。女人是多么容易滿足的動物啊。但我還是拉住丈夫，輕輕地跟他說：“如果你真的愛我，以后就再不要讓我做人流了，好不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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